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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靜 每經記者 母光斌 發自蘭州

蘭州市白銀路220號，輿論漩渦中的甘肅省衛生廳，一如往昔，間或有辦事人員進出。

較為忙碌的是位于6樓的宣傳處。該處一位不愿具名的官員王希（化名）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稱，她最近持續被電話“轟炸”，都是關于真氣運行班的。這些電話多數都是要求采訪的媒體打來的。

這種忙碌狀態并非首次。去年的“豬蹄食療”事件，一度讓甘肅衛生廳卷入輿論漩渦。

如出一轍的是，為推廣“真氣運行法”，甘肅省衛生廳發文要求下屬醫院參加其舉辦的培訓班，文件注明培訓費用由醫院承擔，酌情給予繼續教育學分。

對于上述情形，王希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解釋稱，“甘肅走的是中醫特色的醫改道路，事實證明是非常有效的。推廣真氣運行法只是我們的正常工作之一。”

而另一方面，事件主角之一的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所，在甘肅省科技廳登記設立后，多年未曾年檢。即便是在甘肅省民政廳（承接民營非企業機構的管理職能），記者亦未查詢到其登記注冊記錄。

首期培訓班每人收費兩千

5月22日，甘肅省衛生廳官網發布了一則“甘肅省醫務人員真氣運行學骨干培訓班在武山療養院成功舉辦”的消息，消息稱共有47名醫務人員參加了此次培訓班，其中41名通過培訓“打通了任督二脈”，有2人因故休學，4人因年齡偏大和患有嚴重疾病暫時未打通。

上述消息發布后，立即引發公眾和輿論的廣泛質疑。練習真氣運行法可以打通任督二脈的神奇功效，以及甘肅省衛生廳開辦真氣運行培訓班的行為，更是遭到了媒體質疑。

雖然飽受質疑，但《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注意到，為開辦真氣運行培訓班，甘肅省衛生廳專門下發了“關于真氣運行學骨干培訓班的通知”，發文要求各醫院醫務人員參加培訓。

記者獲得的一份文號為“甘衛辦函[2012]213號”的文件顯示，上述真氣運行學骨干培訓班分為兩期，每期9天，集中在甘肅武山療養院培訓。衛生廳將聘請甘肅省中醫學會氣功與真氣運行委員會和蘭州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所專家進行授課，培訓內容為李少波真氣運行學與中醫學的關系及基本理論體系教學，練習靜功和動功。

對衛生廳發文件舉辦培訓班一事，甘肅省衛生廳宣傳處官員王希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發文很正常，衛生廳每天要發出去很多文件，因為在政府的行政部門工作，發文是推動工作的一種重要辦法，我們推動工作的時候，對一個工作發文是很正常的事情，這沒有什么奇怪的。”

上述函件還稱，培訓班將統一收取學員食宿費、講課費、資料費等每人2000元，并要求各醫院提前借給學員差旅、食宿、培訓等費用，事后憑相關票據在本單位報銷。

據了解，真氣運行學骨干培訓班第一期已經結束，47名醫務人員參加了培訓，按上述每人2000元的費用標準計算，甘肅省衛生廳舉辦培訓班的首期收費共計近十萬。其中，以膳食補貼的名義支付給真氣研究所兩名講師各3000元。

對由醫院承擔培訓費用的問題，王希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解釋稱，“費用由醫院承擔也很正常，辦個培訓班，培訓人員要吃住，衛生廳要請老師，辦班產生的費用誰承擔？培訓是免費的，但是吃住和交通費需要學員自理。費用這塊沒有什么可質疑的，既然我們已經公開發文，這個費用肯定是經過核算的。2000塊錢刨去學院的食宿和交通費，剩下的也沒多少，衛生廳要拿這個錢，風險也太大了。”王希說。

負責培訓班食宿的甘肅省衛生廳武山礦泉療養院工作人員則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學員報到的時候已經提前交了2000元。2000元肯定是不夠的，但因為是第一期培訓班，現在就先這樣了。

與繼續教育學分掛鉤

除了向學員收取費用外，一個有意思的細節是，上述函件還稱，對于參加培訓班的醫務人員，考試合格者將發給真氣運行學初級教師證書，并酌情給予教育學分的“獎勵”。

根據《中醫藥繼續教育學分管理辦法》，中醫藥繼續教育學分為Ⅰ類學分和Ⅱ類學分，通過中醫藥的相關主管部門認可的中醫藥繼續教育項目和活動，或是由其組織實施的中醫藥人才培養專項活動，即能授予相應的學分。

那么，對于真氣運行法培訓班這樣的項目，中醫藥繼續教育的學分如何計算？另外，該項目是否獲得了有關部門的審批，可以給予相應的繼續教育學分？面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的提問，王希回應稱，負責此事的同事剛好不在，培訓班會加多少學分，她并不清楚。

至于真氣運行法是否允許加繼續教育學分，王希告訴記者，“真氣運行法的繼續教育學分，是中醫繼續教育學分的一項，只要你學習了真氣運行法，就可以有這個學分，我看魏清琳 （甘肅省名中醫，撰寫了《關于任督二脈》一文）的文章這樣說過。不過，你說的發文的文件上有這個，我沒印象。”

王希解釋稱，甘肅省繼續醫學教育委員會有一個學分評審，每年年底報第二年的學分計劃，報了計劃之后，就會公布一個培訓班的名額，以及大概需要幾個學分，“辦了這個班以后，就可以通過我們中醫局從這個學分里面去申請”。

隨后，王希又補充道，“其實你糾結這個事情特別沒勁，既然我們發了這個文，頂多這個學分沒申請，沒申請下來今年就不算，不算（加給培訓者）就可以了。我們做這個工作的出發點是好的，即便文件中說要加學分，我可以把它理解為吸引學員參加的一種辦法。”

至于其他情況，王希稱，不接受任何對其個人的采訪，一切以省衛生廳官網為準。

就上述問題，《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亦詢問了甘肅省中醫管理局中醫藥繼續教育委員會。該委員會一名工作人員對記者稱，他們都是衛生廳的工作人員，記者需要從宣傳處拿采訪單，他才能接受采訪。

對此，參加培訓的各醫院亦諱莫如深。甘肅省人民醫院宣傳科人士表示，具體要向上級領導請示，至于院方是否接受采訪，讓記者上班時間再打電話確認。然而，《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再次撥打宣傳科電話時，始終處于無人接聽狀態。

另一家參加培訓的醫院蘭州交大第一醫院辦公室負責人則向記者表示，“參加培訓的醫務人員，都是自身感興趣參加的，醫院并沒有強迫，關于繼續教育學分，詳細的你到宣傳部了解情況。”

研究所未參加年檢

甘肅省衛生廳開辦真氣運行培訓班，在令其自身飽受質疑的同時，亦將李少波真氣運行法及蘭州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所推入了公眾視野。

公開資料顯示，真氣運行法由著名中醫、養生學家李少波創立，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李少波就運用此法對當地疾病患者進行治療，進而向全國推廣，其和真氣運行法曾獲得多項榮譽。

蘭州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則于1992年由甘肅省科技廳批準成立，性質為醫療保健科研機構，主要從事真氣運行的科研、咨詢和培訓業務。自李少波逝世后，研究所由其女兒李天曉負責運營和管理。

然而，《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甘肅省科技廳采訪時獲悉，該研究所未曾參加年檢。“蘭州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所由科技廳批準了以后，研究所就再也沒和我們聯系過，也沒來年檢，科技廳認為其已經注銷，且與科技廳沒有任何關系了。”甘肅省科技廳政策處處長張學斌對記者說。

“2001年，我們和民政廳聯合發文，對研究所此類的機構，我們叫民營非企業機構，均由民政廳審批，科技廳只是負責前期的業務審查。而研究所成立后，再也沒來過我們這兒，也沒有年檢，我們和民政廳都不認可它。而且研究所原來的所長去世了，按理說，新的法人必須重新登記，但它也沒來。”張學斌告訴記者。

張學斌的說法亦得到甘肅省民政廳民間組織管理局的佐證。該局負責人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采訪時表示，并未聽說過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所這個機構，其也未在民政廳登記注冊過。

公開報道顯示，蘭州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所已于2008年7月經過工商部門重新登記后，由一家非營利性質的研究機構，悄然變身為一家擁有真氣運行學術的研究、推廣、開發、書刊編撰資質的個人獨資企業。

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所所長李天曉接受當地《蘭州晨報》采訪時稱，“真氣運行研究所1992年經科技廳（時稱科委）批準成立，但后來好像他們不管了，所以我們在工商部門重新登記。”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李少波真氣運行研究所采訪時，該所一名講師亦表示，研究所的確已經在工商部門登記注冊過了，不是非法機構。目前主要從事真氣運行法的研究推廣和培訓業務，面授學習有收費1800元的五步功法（靜功）和收費1200元的動功培訓兩種。

李天曉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亦承認，研究所的收費并未經物價部門審批。

中醫特色醫改路？

“（照媒體現在這樣炒作下去）甘肅省衛生廳現在就是張悟本，真氣運行法現在就是綠豆湯！”對媒體近期的報道，甘肅省中醫藥管理局中醫藥繼續教育學分委員會人士表現得很憤慨。該人士稱，中醫被炒作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衛生廳此次辦真氣培訓班，僅是甘肅省推廣中醫藥工作的內容之一。甘肅省的醫改走的是中醫特色的醫改道路，圍繞著這個“中醫特色”，衛生廳曾推廣過藥膳、中藥、針灸等諸多內容。但令其不解的是，真氣運行法作為推廣中醫藥的內容之一，“怎么會被炒得這么熱？”

“甘肅是一個經濟欠發達省份，醫療資源比較稀缺，而推廣中醫藥不失為一個既簡便又花費少的方法，且中醫在當地擁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只要是有關中醫藥的內容，我們衛生廳都會進行嘗試和推廣。”該人士表示。

此外，他還向記者提供了一組數據。甘肅省醫改，中央投入70億元，而甘肅三年完成醫改需要120億元，考慮到甘肅經濟欠發達和醫療資源欠缺的省情，剩下的費用，地方政府根本無力承擔，而通過中醫推動醫改，費用較低且簡便安全，能夠讓當地群眾看得起病。

據甘肅省衛生廳官網發布的數據顯示，甘肅省在大力推動中醫藥的應用之后，基層就醫人數大大增加，占就醫人數的70%，高于全國60%的平均水平；2011年，甘肅省醫院次均門診費用為99.52元，全國平均為183.3元；甘肅省醫院人均住院費用3156.02元，全國平均為6745.6元；2011年鄉鎮衛生院次均門診費用27.76元，全國平均為49.6元。除西藏外，甘肅省平均住院費和門診費是全國平均數的一半左右，為全國最低。

此前，在2012年的全國中醫藥工作會議上，內蒙古衛生廳副廳長、蒙中醫藥管理局局長烏蘭曾表示，他們做過調研，同樣一種疾病，在中醫醫院的住院費用是西醫的1/3；江西省衛生廳中醫管理局副局長伊凡也透露，江西省衛生廳統計過中西醫費用的比較，中醫院的門診次均費用要比西醫少37元，住院費用要少1067元。

“甘肅省走中醫特色的醫改道路，事實證明是非常有效的。所謂走中醫特色，就是為了降低看病費用，而用簡便價廉的中醫方法，如吃中藥、扎針，均比西醫便宜。基于此，我們衛生廳做了許多推廣中醫藥的工作，而在衛生行業里推廣醫務人員練習真氣運行法，只是我們的正常工作之一。”王希告訴記者。

事實上，這并非甘肅省衛生廳第一次處于輿論風暴中心。去年的“豬蹄食療”事件還讓王希記憶猶新，不過她并不愿意對此提及過多。而對于此次的真氣運行培訓班再次成為輿論焦點，王希直言媒體過于炒作。

王希說，“醫改的作用就是讓老百姓看得起病，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得病，衛生廳推廣包括真氣運行法在內的工作，都是為了讓當地群眾強身健體少得病，從而減少看病花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