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8-18 16:41:29
《浪浪山小妖怪》成今年暑期檔黑馬,票房破10億元,進入中國動畫電影票房榜前十。該片無大IP、大制作,卻以手繪線條、水墨暈染的二維動畫風格,引發共鳴。影片講述四個小妖怪在“浪浪山”的困境與成長,映射當代年輕人職場與生活的掙扎。導演於水表示,“浪浪山”代表人生困境,觸動觀眾改變與勇氣的情緒。上美影原廠長等專家參與創作,強調堅持二維動畫,傳承中國動畫學派。
每經記者|畢媛媛 丁舟洋 每經編輯|魏文藝
累計票房突破10億元,超《功夫熊貓3》,進入中國影史動畫電影票房榜前十!
誰能想到,沒有炫酷特效與大IP(指具有商業價值和可開發性的創意內容)、大制作的動畫片《浪浪山小妖怪》成為今年暑期檔最大黑馬,甚至讓沉寂近半年的中國電影市場掀起了久違的熱潮。
從小以為自己是孫悟空的我們,長大后才發現可能就是無名小妖。困在一個名為“浪浪山”的方寸山坳里,一邊抱怨這破差事,一邊勤勤懇懇巡山,一邊在關鍵時候背鍋。偶爾抬頭看夏天的流云,心想:什么是好的?是上學考公,是升職加薪,是功成名就,還是長生不老?
“浪浪山代表一種人生困境,有時候我們突然想到,未來多少年都要繼續這樣嗎?你有勇氣改變嗎?于是‘離開浪浪山’好像變成了一種生活與職場中的共鳴情緒。”《浪浪山小妖怪》導演、編劇於水表示。
監制、藝術總監陳廖宇(左)和導演、編劇於水(右)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畢媛媛 攝
“我們熟悉的上美影(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又回來了!”這句彈幕飄過時,該片監制、藝術總監陳廖宇松了一口氣。拙感的手繪線條、朦朧的水墨暈染,《浪浪山小妖怪》可以看到很多上美影的影子。某種程度上,它與當下主流的精密流暢、充滿科技感的三維(3D)動畫形成鮮明分野。
但正如上美影原廠長周克勤對《浪浪山小妖怪》的寄語:“整個動畫界對3D動畫的投入越來越多,從事二維制作的人、優秀的原畫師現在也不多了,二維制作現在碰到了很大困難??但我們要把二維動畫堅持下去!中國不能沒有二維動畫。”
這,也是一群中國動畫人想要跨越的“浪浪山”。
小豬妖、蛤蟆精、黃鼠狼精和猩猩怪,電影中統稱為“小妖怪”的這四個取經主角,始終沒有明確的名字。
“他們甚至是動畫片里不常見的動物。”陳廖宇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動畫片的動物主角一般是貓狗,或者是可愛造型的動物。黃鼠狼和癩蛤蟆做主角的,確實少見。”
四個小妖怪和《西游記》中的“取經四人組”相對應:話癆、社恐、全村的驕傲、沉默的打工人??“觀眾能在角色身上找到身邊朋友的影子,誰像黃鼠狼,誰像小豬妖,每個人都能找到共鳴。”陳廖宇說。
蛤蟆精的性格靈感源自短片中頗受歡迎的烏鴉怪,但烏鴉怪的造型特點不適合扮演唐僧,因此改用蛤蟆形象。於水坦言:“蛤蟆精更投機、保守,希望穩穩當當,像現實中那些即使有理想沖動,最終還是選擇安穩生活的人。”
蛤蟆精和小豬妖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畢媛媛 攝
猩猩怪的設定則走了逆轉路線,顛覆了觀眾對孫悟空的既有印象——影片中他有社交恐懼、不愛說話,甚至有些膽小,頗為憨厚。陳廖宇認為,這種設定讓他的成長更具現實感。猩猩怪從怯場和不自信,到敢喊出“我是齊天大圣”,觸動了許多因為不善表達而掙扎的人。
“從人類誕生到現在,地球上大約有1100億到1200億人生活過,而歷史上留下名字的人,連0.001%都不到。”陳廖宇認為,“真正構成世界意義的,正是這些絕大多數的不知名者”。
關于名字的意義,他有更深的思考:“名字其實很偶然。你生下來時父親取了這個名字,如果當時換個念頭,你的人生就會叫另一個名字。可無論叫什么,重要的是‘你’這個人本身。”在他看來,人與人之間的真正理解和溝通,并非建立在名字、職業或頭銜上,而是基于共同經歷和共識。
這也正是《浪浪山小妖怪》選擇讓主角們無名的寓意所在。陳廖宇說:“把焦點放在無名小妖身上,意味著他們既不缺名分,也不缺故事。反而因為沒有名字,他們更像我們每一個人,我們也能更自然地代入其中。”
“我想要離開浪浪山,出去闖闖。”電影中的一句臺詞,迅速成為網絡熱詞,引發大量觀眾共鳴。
於水說,這句話其實是在創作過程中水到渠成地出現的,并未特意設計,卻觸動了許多人內心關于改變與勇氣的情緒。“浪浪山本身代表一種困境,不同人心中的浪浪山各不相同。有的是家鄉,有的是職場舒適區,也有內心難以跨越的障礙。重要的是,面對困境是否有走出去的勇氣,這一點能激起廣泛共鳴。”
這種對現實內心掙扎的精準捕捉,正是影片能夠打動年輕觀眾的原因之一。陳廖宇認為,影片能夠觸動年輕人,源自創作團隊本身對年輕心態的認同感。“我們沒有刻意分析觀眾喜好,團隊年輕化,加上我們自己心態也年輕,這讓我們和觀眾在情感上無太大隔閡。”
而於水則更希望這部作品能夠打破年齡界限,做到各取所需:“小孩看熱鬧、角色和動作戲,成人則能理解更深層情感,形成不同的收獲。”
盡管電影并未刻意圍繞“打工人”制作,但上映后這一話題迅速升溫。角色設計的現代感是關鍵所在。角色表演鄧久益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分享了幾位主角的性格特質:“小豬妖性格憨厚,蛤蟆精帶有‘躺平’氣質,黃鼠狼十分啰唆,猩猩怪則膽小內斂。”於水也特別提到猩猩怪的細節設計:“他那縮肩膀、八字眉、走路時緊縮的動作,都在展示他的膽怯與不安。”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畢媛媛 攝
深入談及角色背后的情感內核,於水表示:“小妖怪們正處在困境中,責任感讓他們掙扎不已。這很像當代年輕人面對職場和家庭的壓力。”這樣的情感基調流露出來,使作品架起了與觀眾之間的情感橋梁。
陳廖宇進一步解釋了這座橋梁的形成:“觀眾產生共鳴,是因為大家在生活中體會到相似的感受。”他也意識到“當代性”是作品能否成功的關鍵,但也是一把雙刃劍。“如果只追逐流行的表面元素,作品會失去厚度。但缺少與當代生活契合的情感連接,又難以打動人心。”
燈光亮起,電影結束,坐在電影院看完《浪浪山小妖怪》全片的常光希久久不能平靜。“身在其中,非常感動,作為一名觀眾很感動,作為一個老動畫人更為感動。”他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說:“我已經80多歲了,但看完電影后,我還在想,應該活出我自己,真實的自己。”
常光希是動畫導演、上美影原廠長、電影《浪浪山小妖怪》藝委會專家,他參與創作的眾多里程碑式動畫作品,早已成為幾代人的共同記憶。1999年上映的電影《寶蓮燈》,更是推動中國動畫探索市場化路徑的重要實踐。
1962年,和同學們一起創作了畢業作品《沒頭腦和不高興》的常光希進入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工作,幸運的他被分到《大鬧天宮》劇組擔任動畫師,從此開啟了與中國動畫深度交織的創作人生。
“我們要講好中國故事,把中國動畫學派傳承下去,這是上美影從成立到現在一直堅持從未斷過的文脈。”常光希表示,“在創作上,我們不模仿別人、不重復自己,塑造具有當代性的新人物。無論是上美影的價值追求還是藝術風格,都能從《浪浪山小妖怪》這部影片中清晰可見”。
2021年《中國奇譚》系列制作期間,團隊非常喜歡第一集《小妖怪的夏天》的故事,認為它有開發成為長片的潛質,于是原班人馬就已同步開啟創作《浪浪山小妖怪》。包括短片與電影的藝術委員會(簡稱藝委會)的專家們,都參與到了小妖怪的兩次“平行宇宙”冒險。
作為上美影的資深導演與原廠長,常光希參與創作了《沒頭腦和不高興》、導演了《猴子撈月》、聯合執導了《葫蘆兄弟》,是二維動畫薪火相傳的精神標桿。
《浪浪山小妖怪》的劇本一開始就是小豬妖接著去尋找三個小伙伴,周克勤提出意見:為什么要放棄原來《小妖怪的夏天》“刷鍋”的情節?“我給他們提出一個大結構的改變方向——影片還是要從小妖怪打工開始,打工中受到了壓迫與欺詐,他們逃離了,逃離后去取經,獲得新的成長和感悟。”
圖片來源:片方供圖
在周克勤看來,《浪浪山小妖怪》完整傳承了上美影過去經典影片中的成功因素,體現了導演對二維動畫美術風格的強烈追求。坦白說,二維動畫式微已是全球電影工業的共同特點,優秀的二維動畫原畫師人才流失,二維動畫的制作越來越難。
“中國動畫不能沒有二維動畫,這是中國動畫學派表現力很強的一種形式,我希望堅持下去,并不斷出現優秀的二維動畫。”周克勤說。
《邋遢大王奇遇記》的編劇凌紓,六十年前剛加入上美影時,就去徐家匯藏書樓查20世紀20年代的《申報》。“我想看看當時世界各國的動畫電影是什么樣的。”凌紓回憶道,“當時的歐洲動畫片是抽象派,色塊線條飛舞。而我們中國動畫當時的前輩,從一開始就是介入生活、介入人性”。
作為《浪浪山小妖怪》藝委會成員之一,凌紓被這部影片的歌詞打動。“我們雖然很渺小,可我們也可以有光輝的未來,我們一個狹小的心可以有一個大的宇宙??”“沒取到經又怎樣,取經本身就是目的。”
對于《浪浪山小妖怪》主創,二維動畫之旅何嘗不是一次“組團取經”。導演於水先畫出原畫與分鏡,角色設計師再用工業生產流程模仿導演的風格。團隊盡量追求自然與靈活,但中國畫的神韻很難把控,電影工業體系又需要非常準確。
找到工業化與人性化的平衡,就像按照中餐大廚說的“鹽少許、炒一會兒”去開一百家出品標準與可控的餐廳。陳廖宇笑稱,《浪浪山小妖怪》的四個主角就是生活中不起眼的“小人物”,他們不像多數卡通人物那樣線條光滑、平直對稱。“不同的畫師之間要有平衡,既不能畫得太不像一個風格,又不能太像機器做出來的,最后還要方便所有人都統一到這一標準上來,在制作初期真的很焦慮。”
免責聲明:本文內容與數據僅供參考,不構成投資建議,使用前請核實。據此操作,風險自擔。
封面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畢媛媛 攝
如需轉載請與《每日經濟新聞》報社聯系。
未經《每日經濟新聞》報社授權,嚴禁轉載或鏡像,違者必究。
讀者熱線:4008890008
特別提醒:如果我們使用了您的圖片,請作者與本站聯系索取稿酬。如您不希望作品出現在本站,可聯系我們要求撤下您的作品。
歡迎關注每日經濟新聞APP